【我的年夜饭系列之一】

独特的年夜饭

陈金云

上世纪70年代。某华侨农场的一个生产队。

那年除夕，一大清早，职工们就陆续来到食堂领取过节的猪肉，为自家的年夜饭做准备。也许因为我是新来的职工，又是单身汉，受到特别照顾，分给我的那份猪肉，有一大块精瘦肉，令一些人很羡慕。

接过那份猪肉，我马上做出规划：瘦肉用来做肉松，自我改善伙食；五花肉拿来做红焖肉，三天的春节假期，我就无后顾之忧了。

我借用食堂的砧板和菜刀，把猪肉处理好，切成小块，才带回宿舍烹调。

下午，生产队安排职工回家大扫除。我收拾了一下房间，就开始为自己的年夜饭而张罗起来。先做红焖肉。因为炊具奇缺，而且制作肉松比较费时，待饭后再说。

从前在家里，母亲做红焖肉要有南乳、料酒、蒜头、八角、蚝油、生抽等配料。现在我一人在外，单身独户，受条件所限，就没有那么多的讲究了。

我把切成小块的五花肉放进小铝锅里，就地取材，加上蒜头、酱油、白糖和几片风干的桔子皮，先腌一会儿。其实，这样做就不是传统红焖肉的做法了，管他呢，就算是自己“创新”吧！我把铝锅架到用三块红砖搭成的简易炉灶上，一阵旺火过后，开锅了，就改为文慢慢地焖。这时，一股有点象炖牛肉的特殊香味从锅里冒出来，弥漫整间小小的厨房，渐渐扩散到周围的空气中。左邻是一家姓廖的印尼归侨。他闻到香味，特地过来探个究竟。他一看也乐了：“哈哈！我以为你在炖牛肉呢!”当时，市场上的牛羊肉主要供应给一些少数民族和特殊的信众群体。

在各家各户还在忙着包粽、杀鸡、宰鸭、制做糕点时，我“创新”的一锅色泽金黄、爽口软滑、肥而不腻的“红焖肉”就做好了，令人满口生津。

该煮饭啦。在计划经济的年代，只有在春节，老百姓才能按定量买到一号米，平时就吃比较粗糙的二号或三号米了。用一号米煮出来的饭，又香又软，很像越南的香米。有人说：“这样的米饭，只需浇上一点酱油，就能吃两大碗。”此话不假。

一号米不大见饭，按自己的饭量，下米时要比二号米多下一些。淘米时，我小心翼翼地搅上几搅，生怕搅多了稻米的营养给流失了。用一号米煮饭，是有些技巧的，主要是对水与火的掌控。简单地说，就是宁干勿烂。南宁人用一号米煮饭，普遍都煮得干爽一些，他们形象地称为“爽米饭”，口感很好。

水开时我才把淘好的米倒进生铁锅里，盖上盖子加大火。过了一会儿，一股稻米特有的清香就溢满了小小的厨房，弥漫到空中，似乎在告诉人们，我也正在做年夜饭呢！锅里的水基本干了，看看米粒吸水膨胀的程度，凭经验，我感觉用水适当，可以盖上锅盖开始焖饭了。

这时，周围陆续响起稀稀拉拉的鞭炮声，增添了除旧迎新的节日气氛。

当我掀开锅盖时，热气腾腾、香味扑鼻、令人垂涎欲滴的香米饭就呈现在我面前。吃了半年多由食堂供应的陶盅蒸饭（生产队食堂为单身职工准备每人一个陶制的饭盅，将米淘好，放到蒸笼里统一蒸熟），面对自己煮的香米小锅饭，我不由自主地深深吸了一口气，顿时感到沁人肺腑。我把白花花、香喷喷的米饭盛到大碗里，急不可耐地用嘴一吸，一小团雪白、松软、润糯的香米饭就随着气流钻进入嘴里。我惬意地自言自语：“唔！好香啊！”我在雪白的香米饭上铺上好几块金黄油亮的红焖肉，又浇上红焖肉的浓汁，实在诱人食欲，我竟然暗暗地咽口水呢。

锅里的饭刮干净后，还剩下一层厚厚的圆形锅巴。我在锅巴上点上一些红焖肉的油汁，再撒上一些精盐，用锅铲轻轻一铲，哈哈!一块圆圆的锅巴就拿到手上，让我想起越南的小吃“风吹饼”（Bánh Đa）。我轻轻地咬一口，又脆又香又爽口，心里美滋滋的。啊！久违了，锅巴。

我高高兴兴地端着一大碗还冒着热气的红焖肉香米饭，一张香脆可口的香米锅巴回到房间。正是：“邻居虽有八珍尝，哪及我家米饭香”啊!

这是我在农场的第一餐年夜饭，也是一餐独特的年夜饭。

（2013-01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