扶董天王飞升处
过客
董天王神话在越南家传户晓，被尊为“圣勇”（ Thánh
Gióng）。圣勇遗址最著名有两处，同属河内市：嘉林县扶董乡是圣勇出生地；朔山县扶玲乡是圣勇功行完满白日飞升处。2011年秋风萧瑟时，趁北行之便，我有机会游览朔山县的天王遗址。
华人读者可能对这个神话很生疏，且听我讲个梗概。
扶董天王大破殷贼
越南第六代雄王（约三千七百年前，中国殷朝早期）时，殷贼大举进攻我国。雄王派使者到各地求贤抗击侵略者。
雄王是越南史前时期，二千二百年共有十八代雄王，平均每位活了120多岁！为了自圆其说，有些学者“考证”出每代雄王包括若干代“小雄王”，我们姑且当做听故事吧。
扶董乡有一位未婚母亲产下一男孩，取名阿勇，三岁还不会说话。当王使传话征求贤才时，阿勇忽然开口对母亲说：“妈妈请使者进来说话”。他妈妈愣了好久才把使者请来。阿勇从容地对使者说：“请禀报王上，为我铸造一匹铁马、一副盔甲、一根铁棍，我将赴沙场杀敌”。
要求得到应允。整村人忙着为他做饭，多少饭他都照收不误。吃完饭，他一个伸腰，长成一个威武的壮男。全国铁匠日夜不停忙着打铁，为他铸造铁马、盔甲、铁棍。阿勇戴盔执棍，飞身上马，铁马长嘶一声，口喷烈焰，飞一般奔上战场。
阿勇手执铁棍，马吐三昧真火，冲入敌阵，所向披靡。铁棍折了，他就拔路旁的黄竹当武器，殷贼大败，尸横遍野。功成后他在朔山升天。
扶董天王所处时代还是青铜器早期，哪里来那么多铁器？一定有神助！
朔山天王祠
越南有歌谣道：
Sóc Sơn là ngọn núi nào?
Có
（崇山中哪一座是朔山？/有位圣勇曾飞上青云。）
相传，圣勇在卫灵山脚打完最后一仗，南疆贼踪已告荡平。他稍事休息，把盔甲挂上树梢。不久，人和马冉冉升起；自此，他再也不回世间走一遭。
昔日的圣勇升天处，如今已建成“朔山祠历史遗迹区”，距离内牌国际机场不到三千米。
走入遗迹区正门，大路两旁郁郁葱葱，彩旗飞扬，每天都充满节日气氛（上图）。建筑群体散落在87公顷的辽阔山区，但布置有序，就像我在外国常见的主题公园。树木丛中最为显眼的是油亮、挺拔的黄竹，据说曾是圣勇制敌的武器。遗迹区的庙宇有五座：祭祀朔山山神的程庙、祭祀圣勇母亲的母庙、拜佛的大悲庙和山庙。奉祀圣勇的上庙在森森古柏的围绕中，一派庄严肃穆。其中山庙有一尊如来佛铜像，高6.5米，重30吨。
在遗迹区制高点、朔山之巅，伫立圣勇庄严威武的铜像，高10米，重80吨。山下是数不清的洼地和水塘，相传是圣勇铁马留下的蹄印。这尊铜像是纪念河内千年禧的作品，从山脚拾级而上，要跨越千级之数。山的对面，有座小巧玲珑的八角亭，据说是给游人歇脚的，但却建在登山的相反方向！
圣勇实有其人：治水英雄（？）
根据著名汉学
部头村圣勇祠后堂有一尊“董朔天王”铸像，高
祠堂的神谱在离祠堂一千米处的村庄发现。神谱立于1572年黎英宗时代，现保存于汉喃研究院，封面盖有法国远东博物馆椭圆形印章，是不庸置辩的文物。神谱明确记载：祭祀的神明名是圣勇的十三代孙，也就是董朔天王（上图）。这部记载董朔天王世系的神谱，跟耳熟能详的传说有很大出入。此书记载，圣勇之母可不是神话所说，是个老丑女人，而是绝世佳人。她嫁给大曼州（今属北江省）总管董嘉，可惜红颜薄命，一年后，董嘉一命呜呼。她年轻守寡，进入黄岩寺修行，得到“天授”怀孕。经三年零四月怀胎，她产下一个肉团。肉团破壳而出，那是个男孩，也就是扶董天王十三代孙董朔。
一生致力于扶发掘董天王祠遗产，
根据神谱，雄王六世时，赤水洞有一个獣身鱼首的凶神名叫腾蛇，在高平、宣光、兴化一带兴风作浪。腾蛇是红河水患的化身，也是一种水怪。神谱是这样描写凶险的战斗和董朔天王显赫的一生：“天王立即冲往腾蛇所居住的五岭山赤水洞，见到大王金身，腾蛇魂飞魄散，手下虾兵蟹将鸟兽散，贼首束手就擒。天王就在五岭上把腾蛇斩做三段”。在这里，我们见不到“殷贼”的影子。
两个版本的圣勇故事唯一相同的是圣勇是单身母亲的儿子，然后托言“天意”。这样的例子在中国也屡见不鲜：如吞鸟卵、踏上巨人足迹，“感而怀孕”……当时是母系社会，“知其母而不知其父”，一团乱麻的关系也就好理解了。
由这版本引起的疑问实在太多。尽管圣勇是个赳赳武夫，但从生物学角度，他还是个三岁的小孩子，不具生育能力，怎能留下后裔？圣勇时代还没有文字，神谱成书于十六世纪，追溯2100多年，断层怎样填补？神话终归是神话，千百年来，留下美好印象，千方百计证明它是史实，恐怕无此必要。
“殷贼”辩
圣勇的对手是口耳相传的“殷贼”，但没有任何文献解释殷贼到底是谁？由于名字相同，令许多人联想到同一时期中国强大的殷朝（又称商朝，公元前17——前11世纪），是否殷朝是中国历代南侵的始作俑者？据司马迁《史记》记载，殷人擅航海，在海外有殖民地，但从来没有越过长江，更谈不上当时还属蛮荒的岭南。因此，殷人南侵说纯属子虚乌有。
为了自圆其说，有些人不惜摘录吴士连的《大越史记全书》：“雄王登基，定国号文郞。版图东临南海，西连巴蜀，北接洞庭湖，南邻猢狲国”。我国数千年前就已经统治半个中国，既证明殷人南侵说的合理，又出了口恶气，真是一举两得！这无疑用一个假设去证明另一假设，连我这个道地的越南人也无法相信。
来到朔山瞻仰胜迹，凭吊民族英雄解甲升天处和他留下的马蹄印，我得到启示：这场“最后的斗争”发生在红河平原心脏地带，而不是遥远的边关。殷贼不是外来侵略，而是心中的“内贼”，来自雒雄子孙心灵的深处：是不孝、不悌、不仁、不义之贼，是同室操戈。
下图作者摄于扶董天王像前
越南民间神祗首推“四不死”：山神散园、圣勇、褚童子、柳幸圣母。圣勇排行第二，可见他是地位尊贵。立完显赫战功，他毅然回归仙録。肯定，他在天庭也一定被委以重任，但我查遍《封神榜》、《搜神录》，都没有找到他的名讳，且让学者们继续考据吧，不是我这门外汉所能胜任。
越南中学常出以“圣勇”为题的作文。我在网上浏览“捕捉”到一篇别出心裁的作文，作者是一名女高中生，我翻译其中一段供读者“奇文共欣赏”：
“……大功告成后，圣勇并不等待颁发英雄勋章，而是径自升空，留下怅然若失的一大堆粉丝。可能他虽然貌似成年人，但心底里还是儿童，在大庭广众前会害羞；也可能他谦虚，不像大人那样追求成绩。我仰慕您……不！应当叫一声‘哥儿’才对（我也不知道你那么年轻，为什么大家都叫你‘翁’）。如果你滞留人间，不知多少粉丝会为你而是得到神魂颠倒。啊！勇哥——我的偶像，你是那么漠然，又充满男性魅力。如果你不升天，肯定将成为大款。金钱叮当响的帅哥，多少潮女会为你而死！”
学校出的作文题通常已包含答案，没有发挥余地。老师对上述作文的评语是：“离题，思想偏差，打零分”。我想，假如在美国，她会得10分，并当众朗读。